皮娜·鲍什至今应该是61岁了,按中国人的说法是“人老珠黄”的那种,从杂志、画册或网上看到她的照片,依然是那种德国美女的美丽的坚硬,面庞线条如被雕刻刀划过,目光始终温柔而炯炯,这种相貌大概也一如她的大部分作品中的场景特征:一个美丽少女在一群女孩的簌拥中成为祭品,然后奉献给另一群赤裸强悍的男人(《春之祭》);一个盲女梦游般在堆满桌椅的咖啡馆摸索前行,两个男人在暗处窥视、等街着(《穆勒咖啡馆》);一个全副武装带着滑雪工具的男人在鲜花堆成的小山丘上作滑雪状(《窗户清洗工》)……
在皮娜·鲍什70年代中期开始让人震惊并关注的作品中,主题方向是,美丽总是柔弱的、她在暴力和强权下永远无助,人世和生活也始终充满被迫和荒诞。皮娜·鲍什的一句简单的表白因此时常被热爱她的人引用:“我跳舞因为我悲伤”。一些评论家从皮娜·鲍生于残酷惨烈的二战期间、成长于二战后废墟荒芜的德国这种童年和少年经历中寻找她的创作根源,但一个艺术天才必须知识如何把天才的能量释放出来,首先得找到一个通道,皮娜·鲍什找到了"皮娜·鲍什式的舞台方式",这就是后来被评论家定为的“舞蹈剧场”(dance theater)。
“舞蹈剧场”是皮娜·鲍什在现代舞上的创举,在舞蹈这么一个始终离不开只靠身体动作来表现的样式(即便是现代舞的开山人邓肯、以及后来的继承者玛沙·格雷尔姆、站在现代舞高峰的莫斯·肯宁汉等,他们对舞蹈的创造性功绩说到头也只是停留在“自由解放身体”这个层面上),皮娜·鲍什对以往舞蹈方式的改造动作几乎可以说是“破坏”了,她居然让演员在演出中不去做展示身体美和技巧的跳舞,让他们像平常人一样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甚至做出化妆、送咖啡、说话这些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她的舞台也不像习惯中人们看到的舞蹈演出那么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洁、只有诗一般的身体伴随着诗一般的音乐在梦幻的灯光中变幻,令我们陌生的皮娜·鲍什舞台有时候铺满鲜花(《康乃馨》)、有时候搁着桌子椅子、还有浴缸(《玛祖卡FOGO》)、有时候干脆布置成一个生活场景中的咖啡馆(《穆勒咖啡馆》),她的演员不仅跳舞(同样也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精妙动作组合),同时也像日常生活中的人那样在舞台上走路、抽烟、打闹、笑、说话、衣着也多半是生活中人常见的汗衫、衬衣、裙子、西装。这种舞台和舞蹈方式注定是要让那些西装革履端坐猩红色大幕前翘首等待高雅梦幻般的身全之舞的人士失望甚至愤怒,所以开初曾经被人视为“垃圾”、“舞蹈的恶魔”。当然现在人们不这么看她了,说起她的名字和她的作品,声音会变得颤抖、眼睛会变得明亮。这就是一个始终坚持艺术创造的力量,一切看似多么强大的抗拒都早晚会被改造的。当然,这种力量首先得来自艺术家本人的始终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