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任何一处镜头前对他来说都是煎熬。访问也最好是通过电话。他认为自己最像《绝对小孩》里的“讨厌”,现在无论如何看,都不能让人把二者联系在一起。他说,如果我是造物者的话,那些漫画人物就是我创造出来的,有些有意识,有些无意识。
“很多时候,小孩就像上帝的眼睛,轻易能剥除一切虚伪的表皮,看到真实。大人在这样的眼睛面前难免失措。好在小孩不在乎这些。”
就像一个坏学生
朱德庸想,我小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问题上,他常常要花很多时间。直到现在他还不能很清楚地讲出答案。“我小时候不快乐的原因很多,并不是单一的。”他的个性和性格是一对矛盾,前者活泼后者自闭。如果可以画两条线索,其中一条叫做“不太能和人相处”,而另一条叫做“脾气暴躁”。
——“所谓相处,我可以和少数几个人谈得来,但不能和大多数人嘻嘻哈哈,和陌生人更不能相处,话也不会讲。我想我是有点自闭。原因我不知道。有一项最新研究说,这个小孩并不是父母想要的,他就会自闭。我蛮相信的。我猜,我妈妈那时候未必很想生我,对她来说,有大儿子可能就够了。不过有可能是我个人的问题。我不知道。”
——“我不确定我的脾气是天生不好,还是因为当感觉不被需要时我会愤怒,所以暴躁。这些脾气让我更难和人相处。”
这两条线索看上去互相影响,朱德庸不知道哪个是真正原因。还有,他对文字有障碍,几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使劲听课10分钟就昏了。没有一句听得进去。听也听不懂。”他把这个归结为单一的文字教育方式存在的缺陷。品酒师依靠嗅觉,雕塑家依靠触摸,而他是用图像来思考的,虽然现在所有作品他都自己配上文字,但事实是,30多年前,他就是一个连笔划都无法写对的小学生。“我可能不适合文字思考,这就会影响到我的学习。”朱德庸的整个“小时候”都在那种“惨烈”的气氛下度过,学不会任何东西,成绩差,脾气暴躁,坏学生所有的特点他全有。
这个“坏学生”有一天放学,想起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条铁道,因为那里有一个仓库,夏天他用帽子在那里抓过许多蝴蝶。想到之后,他决定去走一走。他在枕木上走一会儿,再在两旁铺着的石子路上走一会儿,铁轨那么直,他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会走到哪里。虽然铁轨一直不会变,但是两旁的景象不同,比如树,比如经过的屋子。朱德庸觉得,铁轨是一个梦幻,好像是通往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那个地方并不实际存在,那是一个“未知”。
“死小孩,你知道这条铁道上轧死过多少人。”一户住家看到在铁轨上走着的朱德庸大声骂道。死亡,他是见过的。好几次在那些平交道上他都看见用白布盖着被火车撞了的人。他奇怪为什么这么宽的平交道也会有人被火车撞,何况铁轨两边并没有遮挡视线的建筑物。“铁轨一定有神奇的地方,在某个时候某个人经过,铁轨就把他留在那里,火车像个怪物一样吃了那个人。他们像祭品一样。”他这么告诉自己。
那是朱德庸第一次有了向未来探索的感觉,也包括对生命。他在铁轨上走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冒险中的害怕和好奇混合在一起,增添了他许多想象。他像童话故事里面的那个杰克,沿着魔豆爬啊爬啊,也许忽然感到恐惧,也许累了、饿了,或者担心回去晚了被妈妈骂,就不再往上爬,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