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自己这个小孩
从4岁开始拿起画笔,朱德庸说自己是找到了自己的本能。“人越长大就有可能丧失了本能。这种本能不是指什么烧杀戮掠,而是作为一个生物在自然界存活必须要有的本能:永远知道什么对自己最好——不是自私,不是伤害别人让自己存活下来,人的本能应该是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斤两在哪里,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对自己最好,让自己受益。” 朱德庸小时候有段时间,听到家里的收音机放广播、音乐,就会跟着节奏拿筷子在桌上敲,但敲了一阵,这个“音乐的本能”开始逐渐消失,“说明那不是我的本能,我的本能就是画画。”
1999年之前,朱德庸感到了某些“不快乐”的兆头。最早发现有问题的其实是动动。有一天动动说,为什么早上起来看到爸爸的脸都纠在一起了。“那时我不知道,其实小孩看一眼就知道。”朱德庸觉得很奇怪,自己做得挺成功,也喜欢画漫画,什么都得到了,为什么不快乐。和动动相处久了他就想,为什么小孩能这么快乐。这让他开始回想,自己的童年是怎样的,以前曾经是怎样一个小孩。“其实我距离我内心那个小孩越来越远,因为我变成大人了。”他意识到,工作侵占了他所有的时间,原本所有小孩的感觉都丧失了,比如小孩喜欢假日,而他已经把假日当作可以增加工作的天数。很多疑问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我开始画漫画的时候很快乐。那时哪里会想到会有人看,会红,会给我带来财富。虽然这个财富不是很多,但至少可以过生活。”在以前的台湾,画漫画甚至是被人看不起,相当于乞丐。早时,台湾有审查制度,所有漫画都要接受审查,遭到极大限制,比如漫画里有一只狗讲话,就会被说是违反风俗,漫画家很难生存。紧接着盗版日本漫画铺天盖地涌入,那些色情、血腥的内容让小孩的父母觉得漫画都是这样。“日本漫画把漫画污名化了。我小时候在台湾,漫画很不登大雅之堂。别人觉得漫画都是怪力乱神,是给没有知识的小孩看。如果一个人声称要成为漫画家,会被一棒子打死,说是没出息。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都愿意画,可见漫画真的给我带来很大的快乐。”
这么久之后,朱德庸享有一切时,反而不快乐了。他发现,尽管做着同样的事情,但自己已经做大人了。“其实我应该继续做小孩。我只要画到这样就好。其他时间可以去玩。不愿意做的就不要做。”这个道理并不容易明白。当他做得不错的时候不会这样想。他从那时开始,终于知道自己不快乐的原因。“我要把心中的小孩找回来。”
“神经病如果知道自己是神经病就不会是神经病了。如果我知道工作过度就不会过度了。”在朱德庸想明白之前,冯曼伦强迫他把手里的工作停下来。“她说这样不行,必须停下。我还和她吵架,说搞什么鬼。她说,你已经不像以前的你了。”当时朱德庸很排斥。冯曼伦为了让他彻底刹住车,甚至押上了婚姻问题的筹码。“我觉得她是真正关心我。一般太太都会把老公当成印钞机。我那时候就是。她强迫我停下来,也相当于要把辛苦打下的市场拱手让给别人。市场法则就是这样,等想回来的时候不一定能回来。我们其实冒了很大风险。”
7年之后,有惊无险。“其实我是把我的生活越弄越简单。简单到——现在我只是创作,更多的推广由太太负责,比如《绝对小孩》可能做舞台剧、电视剧。”朱德庸把所有精力放在源头,让后面延续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本能会让你过得更好。不是赚更多的钱,而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没有遗憾。”